对《思考中医》之思考(13)
十二、中医教育的核心问题
关于中医教育,《思考》设专篇予以讨论,足见刘教授对这个问题的重视。他认为,“我们所采用的教育形式、教育方法,基本上与医科大学没有什么差别。大家现在同时学两套书,既学中,又学西,从形式上大家想想有什么区别呢?没有什么区别。所以,所谓的现代中医教育,实际上是模仿了现代医学的一种教育。”(P19)这种说法有一定道理,但并非完全如此。在西医院校安排学习的那一点点比较基础的中医知识,想让这里的学生对此感兴趣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中医院校就不同了,中医课程比重大,作为重点考试科目你想不学也不行,但中医院校大多数学生对西医的兴趣同样不减,这也是不争的事实。至于学到什么程度则是另外一回事了。
为了牢固树立以中医为主导的学习思想,围绕中西医课程的设置是三七开,还是四六开,中医院校曾有过一些争论,但大体保持在这一范围之内。最有创意的是,1985年建立的民办南阳张仲景国医学院开办了6年制中医少年班,旨在少年时期深深打上传统中医的烙印(该校1992年被撤销),但这种培养纯中医人才的模式并未引起中医院校的认可和效仿。
有感于蒲辅周老中医15岁随祖父习医3年后,即独立开业行医,而现在中医院校的学生学医4年还困惑糊涂,刘教授认为,“现代中医教育路子,只是一条培养造就下工的路子”,(P26)强调中医教育应采用师徒相授的模式(P27)。在中医界提倡师带徒,无疑是可取的。但师带徒的方式可多种多样,临床医师传帮带,指导教师带研究生,国家省级名医带高徒,均是师带徒的具体方式。这三种模式的师带徒都在实施当中,起到互为补充的作用。可见,情况并非刘教授所宣染的那么严重。至于强调十几岁跟师学医,这种模式的师带徒有可操作性吗?张仲景国医学院在运作期间开办6年制中医少年班,可能也是基于这一想法,最后却夭折了。尽管具体原因尚不得而知,但一些问题仍需思考:(1)生源从哪里来?如何保证把素质好的学苗招进来?我们知道,让孩子读正规和名牌大学是每一个家庭的愿望,故把孩子送到中医少年班是家长的首选还是无奈,直接关系生源的质量。(2)培养此类学生的定向目标是什么?课程设置是纯中医(包括传统文化),还是兼顾其他课程?知识结构是否合理?它与中医院校有何区别和优势?(3)师资队伍如何?是到处借用正规院校的老师,还是建立一支门类齐全、素质好的自己的师资队伍?这是保证教学质量的基本前提。(4)学生毕业后去向哪里?社会认可程度如何?说的实在一点,毕业分配情况如何?诸如此类,均存在太多的不确定性。因此不能认定这是一条培养上工的路子。那么象刘教授想象的那样,不进学校,十几岁跟师学医,那是古代读私塾的培养方式。如果搞这种意义上的师带徒,学生是否需要学习其他方面的知识?假设需要,具体到哪里学?倘若不学,这样的学生如何适应现代社会发展的需要?可以想见,把中医教育拉回到传统的培养教育模式,既没有广泛的民意基础,又不符合教育发展的基本规律,因而没有可操作性。因此,中医学继承发展的好坏与现实中医院校学生培养模式没有关系。借以全面否定现代中医教育,罔顾事实,实不足取。
在教育模式之外,刘教授非常重视中医院校学生的素质,他引用自己师父的话说:“中医不是一般人所能学的东西,必须清华、北大这样的素质的人才有可能学好中医”,“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高素质的人对中医不屑一顾,低素质的人压根儿又学不好中医,所以,其不废绝,为已幸矣!”(P40)因为这里强调了学苗的基本素质,应当说,这一说法尚有一定的道理。在我国现有教育体制下,无论小学、初中、高中、大学和研究生,各个阶段都存在学生的基本素质问题。学习素质好的高中生都去报考包括清华、北大等名牌大学,而大学是分档次的,并通过分数线明显拉开,故而不同大学的学生素质是不同的,这个素质直接影响其后续的学习方式、思维能力、观察能力、逻辑思辨能力、分析解决问题能力和知识水平。无论我们是否有勇气承认这一差距,差距是客观存在的。而我认为,只有承认这一点,才会知不足而奋起直追。但是,把中医学的兴衰押在学习中医者素质高低上,埋怨高素质的人不来学习中医,则是片面的。我们应当思考的是,为什么素质高的学生都去考名牌大学了,很少有人选择中医院校呢?刘教授认为,“高素质的人为什么瞧不起中医?这与环境的关系很大。现在大家身边所感受的都是现代文化的气息,都习惯了用一种文化视角看待问题,所以,从感性的层面讲,很难产生对传统、对中医有利的动力。”(P41)所谓与环境的关系很大,不过是一个托词。说直白一点,两个分数线差距很大的大学,凡是高素质的学生大多都会选择高分数线的名牌大学,一般不会降格以求。为什么中医院校的录取分数线大多处于低位,单纯从外部找原因,是于事无补的。关键在于,这个学校和这个专业对学生是否有较强的吸引力。客观地说,从科学的角度,中医学尚未加入科学共同体;而作为医学,中医学给大众的印象基本上属于传统文化,而《思考》全书不仅如此认识,还全部从传统文化的角度解读中医经典和《伤寒论》,倘若如此,去学文科好不好呢?面对这样的学科和学科地位,难道不会影响学生和学生家长的价值取向吗?!更何况刘教授极力推崇少年阶段师带徒的培养模式。
此外,刘力红找到中医教育另一个重要问题,即把经典变成了选修课。他认为,有了师承这个条件还不够,“还应关切和体悟她(中医学)的科学层面、哲学层面,以及艺术层面。而要真正地做好这一点,不借重经典是不行的。”(P34)关于中医经典,刘教授是百分百地相信和虔诚坚守。而我们的研究表明,中医理论确实存在不容忽视的历史局限性,并在相关文章中予以系统阐述。因而,中医经典需要学习,但绝对不能盲从,不分精华糟粕全盘接受。当然,在没有完全实现取其精华,除去糟粕的情况下,学术界必须保持必要的表面张力,一方面要努力学习经典,掌握要领精髓;另一方面应大胆理性地质疑经典,敢于推陈出新。至于对经典作为必修课还是选修课,其一要看《中医基础理论》是否全面摘取经典之精要;其二要根据本科、研究生不同层次的需求选修甚或通读;其三针对经典应当持有正确的学习态度。应综合各种因素做出合理的选择,而不是一刀切。说到这里,有必要谈一谈统编教材《中医基础理论》。
在建国初期,中医院校初创阶段,整理、归纳、梳理中医传统文献,编写中医基础和临床各科教材,是一项十分重要的工作。在当时的条件下,全面提取传统中医学精华,编写一部知识齐全、结构合理、条理清晰、层次分明、逻辑性强、析理透彻、深入浅出的《中医基础理论》,是比较困难的。对此,后学者应当对当时所做的这一开创性工作心存感激。不过需要指出,在编写过程中不经意把编写者的认识植入相关教材中,导致现代中医学一方面继承了传统中医学,另一方面又用编写者的认知结构改造了传统中医学。表现最为突出的是,用现代哲学的对立统一规律修改完善中医的阴阳学说;用整体观替代依靠象思维建立起来的天人相应思想;以病因、病性、病位和邪正消长转化的内涵定义“证”,改变了证作为疾病的临床表现的原有属性,在《素问.至真要大论》病机十九条确立的病机之外,推出一个与之重叠的术语,于是,以辨证论治替代审机论治,混淆了中医临床的诊疗术语和理论[1、2],至今尚未引起人们的高度重视。
综上所述,讨论中医教育问题,大多从外在方面找原因,做一些表面文章。人们不想也不愿意触碰中医学自身的问题,因而在中医学的科学属性和文化属性方面一直争论不休。试想一下,这些根本性问题未曾解决,其他任何方式的调整又有什么实际意义呢?!
参考文献
[1]梁茂新,郑曙琴.《中医基础理论》基本概念内涵的嬗变,中华中医药杂志,2010,25(2):170-173
[2]郑曙琴,梁茂新.建国初期中医理论核心概念研究的得失,中华中医药杂志,2011,26(1):180-1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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