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医学生存与发展的理性选择(1)
大量无可辩驳的事实充分说明,中医基础理论本身及其研究已经全面触礁。问题是全方位的,令人难以置信。其实,在现代逻辑学、现代哲学、现代科学(包括现代医学)这一巨大知识参比系统存在的背景下,这种事情的发生只是一个时间问题,不以人们的主观愿望为转移。面对如此严重而复杂的理论问题,人们的心情或许五味杂陈,难以释怀。不过,如果站在科学发展的角度,就会多一份豁达和自信。科学不正是在不断提出问题、解决问题的否定之否定中前行的吗?!中医学沿革两千余年,理论的基本内核没有改变,承载的东西太多,已经不堪重负了,难道不需要进行一次保留并超越自我的历史性蜕变吗?!现在,中医界最忌讳的是再度出现任何极端的学术冲动,需要的是深思熟虑基础上的理性选择。
一、中医理论研究的理性选择
先后参加两次973计划中医理论基础研究专项(2009年度在天津、2011年度在沈阳)交流会,了解了项目总体构成、研究思路、研究内容以及运行情况。当然,参加973计划专项所属课题进展情况的评估,接触973计划中医理论专项研究的具体内容和问题,感受更为直观和深切。尤为重要的是,近30年来一直参与中医药基础理论研究,在掌握大量第一手资料基础上长期独立思考,形成了对中医理论问题比较系统的认识,通过梳理和聚焦,可以提炼出六大关键科学问题:(1)中医学整体观问题;(2)阴阳五行学说历史局限性问题;(3)中医术语的逻辑问题;(4)辨证双轨制和辨证规范问题;(5)证和病证结合动物模型问题;(6)象思维与逻辑概念思维会通与交融问题。
可以看出,前五个问题互相交织,彼此牵扯,既有共性,又有个性。概括说来,中医学整体观是20世纪50年代人们在编写中医教材时,同化传统中医经典的五行学说和藏象学说,用属于现代哲学范畴的整体拔高得出的认识。由五行学说建立起来的天地人关系和藏象学说建构的五脏、五体、五官和五华等关系,是基于当时条件的朴素的事物分类,一旦进行这个分类系统,原本的物质属性便转换为表征一组功能的符号,本质上不具有整体的性质,也不存在整体与部分的辩证关系。即使用生克制化规则将各行、各脏维系起来,五行和五脏之间均不具备整体与部分的逻辑规定性。阴阳学说的历史局限性,取决于阴阳术语的非概念属性,由此决定了阴阳学说不具有矛盾论和对立统一规律那样的抽象性和逻辑思辨性。在中医经典中,阴阳从来都不是表示特定事物的专有术语,实为一个多义词。而阴阳之间对立互根、消长转化的理论阐述,都因其非概念属性和临床辨证时阴证和阳证、寒证和热证大多未能处在一个统一体中,因而丧失了对立互根、消长转化赖以实现的必要前提条件。《中基》用解释对立统一规律的表述诠释阴阳和阴阳学说,并不能改变阴阳学说的朴素性和局限性。包括阴阳、脏腑、气血、六淫、病因、病机、证和药性等的中医术语,基本上都不是形式逻辑意义上的概念,教材为它们的内涵所下的定义,没有同时也不可能执行形式逻辑“种差+临近的属概念”的规则。由每个术语的一词多义,导致术语之间经常替换使用。关于辨证论治,实际存在基于中医疾病和西医疾病两种辨证论治体系。表面看来,辨证论治的双轨制彼此相安无事,其实两者彼此矛盾,严重冲突,西医辨病中医辨证是对传统辨证方式的全面排斥与否定,两者不是“和平共处”的共生关系。同时两者都有各自的缺陷和问题,传统辨证方式大多针对症状辨证,而针对症状是无法辨证的;围绕西医疾病辨证所属症状大多是虚拟性的,进而导致虚拟证的大量存在。这两方面问题决定了,行业、学会和教材建立的所有辨证标准都不具备客观性、规范性和权威性。辨证标准存在的问题,降低了中医临床诊断和疗效评价水平,影响病证结合的中药新药研制,同时给证的生物学特征研究留下难以排遣的隐患。不仅如此,还牵扯到证和病证结合动物模型的研制,使此前推出的所有证和病证结合动物模型均失去了赖以存在的根基;由于体质与证在理论体系上彼此相通,故而证的问题自然波及到体质研究,并在体质学说研究中显现出来。在人们广泛使用学会颁布的《中医体质分类和判定》时,完全忽视了这个标准和整个体质学说研究存在的根本问题。鉴于辨证标准存在的严重问题,借以开展的所有研究,其严密性、客观性和科学性都全面缩水、大打折扣。现在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只要这五方面问题中的任意一项得不到解决,中医基础理论研究便无法推进。企图通过解决其中一、二个问题,逐步拓展研究成果,看似想法比较符合实际,其实没有可操作性。已经开展和正在进行的相关研究,无论声称取得什么进展,都缺乏说服力,必然无果而终。正是综合这些问题和思考,可以直言不讳地说[1]:当前,国家非常重视中医药研究,科研投入显著增加,973计划中医理论专项累计资助数目已相当可观。科研允许失败,但不允许不明不白的失败,更不能允许完全可以避免的失败。当973计划中医理论专项研究漏洞百出,及时规避研究风险,避免拿纳税人的钱打水漂,是管理者和参与研究者的责任和良知所在。因此,呼吁学术界克服急功近利思想,杜绝违反科学精神的事件在中医学术界的发生和漫延,使中医理论研究尽快转入正确的轨道上来。当前,管理者和学术界应冷静思考973计划中医理论专项研究现实存在的核心问题,采取科学求实、百家争鸣的态度加以解决。
在统一认识基础上,必然涉及第六个关键问题,即象思维与逻辑概念思维会通与交融问题。其实,这个问题是王树人教授早前提出的,他认为:“就中西思想文化核心问题而言,最值得探讨者,就是象思维与逻辑概念思维会通的问题”[2]。在中医界,这个问题的重要性业已凸显出来。说到会通,近百年来,象思维语境下产生的中医学与借助逻辑概念思维建立的西医学之间一直未曾停止。不过,面对中西医结合陷入当今非常尴尬的窘境,继续保持过往的会通方式看来是行不通了。因此,两种思维方式造就的医学之间的会通与交融,应当赋予新的理解和内涵。在思维方式上,既要明确象思维与逻辑概念思维的差异性,又要揭示两种思维方式的利弊得失;更为重要的是两者如何实现优势互补。比较而言,“象思维是发现和提出问题的智慧,而逻辑概念思维是解决具体问题的智慧”;两者“不是一方吃掉或取代另一方,而是促使两种思维方式、两种精神境界能有机地连通起来。”[2]基于这一认识,寻找两种医学通约的切入点,是摆在人们面前亟待解决的思路方法问题;是关注中医学发展的专家学者必须通过讨论大体获得统一,进而重新规划中医学发展的战略问题。一言以蔽之,是中医界首先需要做出的理性选择。
参考文献
[1]梁茂新.973计划中医理论专项研究亟待解决的若干关键科学问题,科学文化评论,2012,9(6):90-100
[2]王树人.文化观转型与“象思维”之失,杭州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8,(3):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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