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医学的理性选择》(第二部分 辨证失范多米诺骨牌效应)
五、单纯证的动物模型研制的可行性
建立证的动物模型,旨在动物模型研制方面尽可能体现中医特色,借以揭示证的本质和中药干预的机制,研制干预中医证的中药新药。可以看到,在病证结合动物模型之外,学术界较早开展了不针对具体疾病的证的动物模型的研究,此类研究以血瘀证、肾阳虚证、脾虚证等动物模型最为普遍,有的已作为约定俗成的模型用于相关课题研究。不过,鉴于中医动物模型制作总体存在的诸多问题,在推广应用不涉及疾病的纯粹证的动物模型之前,有必要确认其客观性和科学性。
(一)建立纯粹中医证的动物模型的逻辑问题
应当说,研究纯粹中医证的动物模型的出发点是好的。可以想象,如果具有客观性、科学性和实用性的证的动物模型确实研制出来,离揭示中医证的本质,实现中医学创新性发展便为期不远了。或可断言,中医学将随着这一问题的解决而准入科学共同体,自立于现代医学乃至现代科学之林。
学术界开展纯粹中医证的动物模型研制,并非是毫无根据的学术冲动。可以看到,在1993年版《原则》中,确定了脾虚证、肝郁脾虚证、肝胃不和证、寒湿困脾证、湿热蕴脾证、胃热证、胃阴虚证7证的新药临床研究指导原则;1995年版《原则》补充气虚证(包括心气虚、肺气虚、肾气虚、脾气虚)、血虚证(包括心血虚、肝血虚、气血两虚、精血不足)、血瘀证(包括瘀阻于心、瘀阻于肺、瘀阻于肝脾、瘀阻于肠胃、瘀阻于胞宫、瘀阻于四肢、瘀阻于脑或乘心)、肾阳虚证、肾阴虚证、肺阴虚证6证的新药临床研究指导原则。2002年版《原则》大体继承了前期针对证的规范化成果,略加调整,确定了脾气虚证、肝郁脾虚证、肝胃不和证、寒湿困脾证、湿热蕴脾证、胃热证、胃阴虚证、气虚证、血虚证、血瘀证、肾阳虚证、肾阴虚证、肺气虚证13证的新药临床研究指导原则。在行业标准中直接明确单纯证的临床研究指导原则,显然希望研制出不针对具体疾病而单纯用于证的中药新药。既然临床上存在独立的证,实验研究者有理由在动物体上实现这一状态,因此中医证的新药临床研究指导原则的建立,为纯粹中医证的动物模型的研制提供了依据和素材。
开展一项重大的理论研究,需要建立研究假说。作为本项不涉及具体疾病的中医证的动物模型研究,其前提条件应当是:(1)临床上普遍存在与任何疾病都不相干的证;(2)干预与疾病不相干的证,是中医临床主要诊治手段;(3)这些与任何疾病均不相干的证在动物体能够得到准确无误的复制;(4)临床上已经明确了证的特征性诊断指标或指标群。这四个前提是决定制作单纯证的动物模型的客观性、实用性、可操作性的必备条件。不言而喻,在这四个基本条件中,第一个条件至关重要。如果第一条不存在,研制超脱疾病的证的动物模型便没有任何意义。
关于中医临床上是否存在与任何疾病都不相干的证?2002年版《原则》针对脾气虚等13证建立了中药新药临床研究指导原则,似乎已经给出了比较明确的答案。倘若如此,专门干预中医证的中成药应当不断开发出来。遗憾的是,除传统老品种之外,至今未有任何一种单纯用于证的中成药研发上市,这显然是值得思考的问题。CFDA2008年颁发的《关于印发中药注册管理补充规定的通知》第八条指出:“主治为证候的中药复方制剂,是指在中医药理论指导下,用于治疗中医证候(即中医的证)的中药复方制制,包括治疗中医学的病或症状的中药复方制剂。”通过分析即可明确,此类中药研制的临床疗效无法评价。原因在于,由于此类品种的临床研究未能与现代医学的具体疾病挂钩,临床试验方案难以设计纳入和排除标准。不成文的规定是,证候类中药复方制剂在辨证相同的条件下,可以涉及二、三个现代医学疾病。这样以来,二、三种疾病同证的辨证标准和纳入标准就需要合理拟定,是采用同一的辨证标准,还是建立面向各病不同的辨证标准,两种辨证标准如何建立,现在对此均无定论。如所周知,疾病不同,支持疾病诊断的主要症状基本上也不相同,虽辨证相同,各病所属症状不可能完全相同。从疗效评价角度,各病的主要症状应当且必须参与证的诊断和疗效评价,因而建立同一的辨证标准是不可取的。另外,不同现代医学疾病在纳入标准中病程和疗程的设计均不可能相同,进而给药方法等必然彼此有别。因此,仅基于辨证相同而采用统一的临床试验方案是无法操作的[23]。正是这些非常现实的问题,使专门用于中医证的中成药难以开发出来,同时间接对纯粹中医证的动物模型的研制提出了质疑。
客观地说,只要我们承认证是由四诊采集的症状和异常舌脉象综合抽象出来的,那么症状必然是疾病显象于外的异常表现。在临床上不存在与任何疾病无关的症状和证。中医体质学说确定了非疾病状态下的气虚质、气郁质、痰湿质、阴虚质、阳虚质、湿热质、瘀血质和特禀质,都会出现异常的外在表现。但是,体质研究者对体质与证的关系做出明确界定:中医体质类型是对个体在未病状态下所表现的阴阳气血津液偏颇状态的描述,中医证候类型(即证)是对人体疾病状态下脏腑气血阴阳盛衰情况及病因、病位等方面的概括[24]。强调指出证与疾病密切相关,而体质类型是未病状态下的表现。进而否定了与任何疾病都不相干的证的存在。《中基》关于证的定义是:机体在疾病发展过程中的某一阶段的病理概括。由于它包括了病变的部位、原因、性质,以及邪正关系,反映出疾病发展过程中某一阶段的病理变化的本质,因而它比症状更全面、更深刻、更正确地揭示了疾病的本质[25]。既然中医的证是病变、疾病的病理产物,中医临床上就不存在与疾病无关的证。故而研制超脱具体疾病的中医证的动物模型没有可操作性,更谈不上应用价值和实际意义。
(二)对现行单纯中医证的动物模型的评估
通过上述理论分析,可以确认制作单纯中医证的动物模型缺乏临床依据。但中医学术界却先后研制出众多证的动物模型,并在各种场合广泛使用。在学术界影响最大的莫过于肾阳虚证、脾虚证和血瘀证等动物模型了。这些单纯证的动物模型越来越普遍地应用,似乎已被约定俗成为“经典”的证模型。但深入考察即会发现,这些模型首先便是西医疾病模型,而证的属性却并不确定。
就制作肾阳虚证动物模型而言,如果采用肾上腺皮质激素,因为停药后体内既无外源性激素存在,又有肾上腺皮质功能的抑制,故当把这一模型确定为肾阳虚证时,它同时就有了疾病的背景,这个疾病就是肾上腺皮质低功。如果把摘除卵巢后出现的状态确认为肾虚证,现代医学则将这一模型视为更年期综合征或原发性骨质疏松模型,与肾虚证同时存在的竟有两种西医疾病。脾虚动物模型也是如此,用利血平制造的脾虚动物模型,同时又是现代医学的胃溃疡模型。用高脂饮食制作的动物模型被判定为血瘀证或痰浊证动物模型,究竟属于何种证的动物模型,至今未能统一认识。其实这个模型是非常明确的现代医学的血脂异常动物模型。诸如此类,凡是用现代医学方法(包括化学药、组织器官摘除等)制作的证的动物模型,都不应认为是单纯证的动物模型,因为与证相伴的还有明确无误的现代医学疾病模型。即便纯粹采用中医病因造模方法,只要对动物造成的损害是客观存在的,就必然伴随相应的疾病。于是就出现了证等于病的荒诞结论,中医的证与西医的病竟然不可思议地统一起来。显然,这种结果无论在中医还是在西医方面都是不能接受的。
事实说明,现实研制的单纯证的动物模型,无一例外都有与之共存的现代医学疾病。就此类模型而言,其现代医学疾病的属性通常是确定无疑的。另一方面,则因中医病因造模误把大自然中的风寒暑湿燥火等同临床依据四诊抽象出来的病因证,竟然把风吹、低温冷冻和增大湿度视为中医学病因;而干预后模型动物出现的症状体征无法满足辨证的需要;用西医理化检测指标作为证的判定依据缺乏令人折服的确定性和客观性;方药测证同样存在难以克服的逻辑问题,综合这些问题和不确定性,唯独动物模型证的属性无法判定。
九九中医资讯网(99中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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