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医学的理性选择》(第四部分 中医学术语和思维模式)
(六)关于术数和象数
关于“术数”的含义,应由其繁体字“數術”谈起。单就數、術而言,《广雅》云:數,術也。《辞海》引注:術者,邑中道路也;凡推行之方法曰術。归结起来,數和術可以互训,皆有技术、方法、技巧的意思。所谓“医者,仁術也”,讲的正是此义。两者合用,便组成双声叠韵词,《辞海》释云:“占筮、占候等以阴阳五行、生克制化之理,推测人事之凶吉者,总称數術。”《四库全书总目·术数类》进一步明确:“术数之兴,多在秦汉以后,要其旨不出乎阴阳、五行生克制化,实皆《易》之支派,传以杂说耳。”由此可见,术数和阴阳皆出自《周易》。原因在于,“在《周易》体系中,存在三种符号体系,一种是阴阳爻符号体系,也是最根本的体系。另一种是数字符号体系,例如构成卦象爻位的初、二、三、四、五、上;揲筮中的象数;在阴阳爻之外,用不同的奇偶数字记载不同封的方式以及‘变卦’与‘卦变’之数等等。第三种就是卦爻辞组成的文字符号体系。”[7]三者之间,阴阳爻是最基本的符号,由其派生出来的术数,是对阴阳爻的象数诠释;而卦爻辞则是揭示卦象爻象之谜的语义阐述。没有卦爻辞,对于当代人来说,爻象和卦象乃至整个《周易》就成为无法破解的天书。正是在这个意义上,《素问·上古天真论》所云“法于阴阳,和于术数”,前后两句具有互文见义的义蕴。即阴阳派生术数(象数),术数揭秘阴阳,笼统说来阴阳与术数是一回事。根据《四库全书》所讲,《周易》卦爻的象数,可以说是一切术数的基础。即《周易》之“象”指卦象和爻象,指征卦爻所象之事物及其时位关系;“数”指阴阳数、爻数,乃占筮求卦之基础。对术数和象数有了一个初步的认识,即可对刘力红极力推崇的阴阳术数做出客观的判断。
刘力红认为,“传统文化最具特征的地方则是她的阴阳术数体系”(《思考》P164),这个体系“数里面有象,象里面有物。因此,传统文化里专门有一门‘象数’学,就是探讨象与数之间的关系,进而探讨数与物之间的关系。”具体说来,“一六这两个数表征水,有一个水的内涵,北方的内涵;二七表征火,有火的内涵、南方的内涵;三八表征木,有木的内涵、东方的内涵,余者依次类推。”他确认,“古人制方的大小,用药的多少,以及每味药的具体用量,就是依据这个象数的学问。”(《思考》P165) 基于传统文化角度,如此讨论问题尚无不可,但刘力红另有意图。
论及白虎汤,他认为“白虎这个名字妙不可言”,具体妙在哪里呢?“白虎不仅代表西方,也代表秋三月”,阳明病的主要原因是火热,“现在白虎来了,三月来了,气转凉爽,不复温热,阳明的性用便会自然恢复。”(《思考》P265)一个方名就有这么大的威力,你信不信?回到象数上,“首先是它的药味,白虎汤用药共四味,‘四’是什么呢?河图云:地四生金,天九成之。四为金数,为西方之数,此与方名相合,与申酉戌相合;其次是君药石膏色白味辛,白为西方色,辛为西方味,此又与方名相合,申酉戌相合;再次看诸药之用量,君药石膏用一斤,臣药知母用六两,一、六是什么数呢?河图云:天一生水,地六成之。是知一、六乃为坎水之数,乃为北方之数,白虎本为清泻火热之剂,火热何以清之,以寒水清之,以北方清之。西方而用北方之数,这不但是以子救母,变为金水相生。”(《思考》P265)从传统文化和传统思维角度为方做解,也未尝不可。但他话峰一转,十分感慨地说,“只这一招,白虎的威力便陡增数倍”。说到这里,业内外诸公还信不信刘力红的说教?按照他的说法,白虎汤的疗效是由五种因素促成的,一是“白虎”这个方名起得好,二是方中用药“四”种符合术数,三是君药石膏色白属五行西方金位,四是石膏味辛也属五行西方金位,五是石膏与知母君臣两药剂量为一、六,成坎水北方之数。五种因素叠加使白虎汤产生神奇功效。在他看来,白虎汤的治疗作用与方中药物和药物剂量基本无关,起决定作用的是表示药物剂量的数和象数,以及药物性味的五行归属和生克制化关系等,全部是传统文化方面的东西。他自己悠然自得地进入了“形而上”的境界,却把医学的科学本质全部扼杀了。
《思考》中类似离奇的说法很多,不妨再举两例。刘力红认为,炙甘草汤“是一个养阴的方剂。方中大枣用量是三十枚。三十是一个群阴会。我们将十个基数中的阴数(偶数)二、四、六、八、十相加,会得到一个什么数呢?正好是三十。十基数中的阴数总和就是三十,所以我们把它叫‘群阴会’。”随后断言,“既然是这样一个数,那当然就有养阴的作用。”而当归四逆汤“用治手足厥寒,脉细欲绝之证。从当归四逆汤的方,从当归四逆汤的证,可以肯定它是一张温养阳气的方。是方大枣用二十五枚。二十五又是一个什么数?是一个‘群阳会’。我们将十基数中的阳数一、三、五、七、九相加,就正好是这个数。”(《思考》P315)同样,炙甘草汤的养阴作用和当归四逆汤的温阳作用也与药物无关,仅由方中大枣的个数30或25代表的阴阳属性就决定了全方的功能。说到这里,凡有一点常识者还敢相信他的鼓躁和忽悠吗?更为离奇的是,他推崇一位盲医的治疗方法。这位盲医不管治什么病都用绿豆、红豆、葡萄干、黄花菜等这些日用食品,唯一的区别就在这个数上。张三的病,他用二十颗绿豆,二十颗葡萄干,李四的病,他用二十一颗绿豆,二十一颗葡萄干。刘力红说,这种治法就要联系到象数这门学问了(《思考》P311)。他娓娓道来,崇拜之情溢于言表。如此固定用绿豆、红豆、葡萄干和黄花菜等几种食品,根据疾病反复调整各自数量,竟然把所有疾病都解决了,还要药物和其他疗法干什么?这不是典型的江湖骗子吗?难道这就是地道的中医?令人难以置信,对此庸医刘力红佩服得五体投地,那你作为医学教授的底线在哪里?事实说明,由象数的原理为方剂做解,没有丝毫客观性和科学性。如果对经方单纯从传统文化的角度玩味一番,游戏一通,只要不把象数处理后的结果往药物的功能、疗效和科学性上扯;不广为传播误导读者,其实也无关紧要。但刘力红对象数已经痴迷到无以复加、走火入魔的地步,竟然连简单的常识和起码的是非判断都搞不清了。他通过《思考》规劝、诱导和胁迫人们遵从他自相矛盾的传统价值观,混淆传统文化与科学、逻辑学的关系,采用学术欺骗的方式误导学术界,造成的不良影响不容低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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